崔如琢

《指墨山水百開冊頁》，是當代著名畫家崔如琢先生的國畫新作。這卷以指墨完成的百開山水冊頁，每一頁都是一個獨立的意義世界，百幅之作不見重複之跡，合而構成波瀾壯闊的山水麗景，從而表達豐富的生命體驗。這是崔如琢先生奉獻給藝術界的大製作，也是他個人創作生涯中的里程碑。 指墨作為中國傳統繪畫的獨特樣式，伴著水墨的出現而產生，唐人始為此法，至清初高且園而臻於成熟，近人潘天壽豐富之，遂成中國繪畫中幾可與筆運相頡頏之方法。崔如琢先生事筆墨之道五十餘載，近年來究心指墨，他在流連指墨的五年中，以五十餘年筆墨為根基，體味指墨之妙，從而揮灑江天，翻為新曲，將指墨之法推入一個新境界，此百開冊頁就是他多年研味此道的結晶。 運筆，常也；運指，變也。舍筆而求指，必有求變之思，又易流於炫奇之道。觀崔如琢先生百頁指墨山水之作，其心心念念似在接續中國傳統山水畫之正脈上。他以千餘年傳統山水之靈想，來滋育他的指墨世界。以平常心即道的心法，來駕馭他的指墨翻飛。他的指墨山水不求荒怪之路，但求平正之觀，在斐亹流麗中，別有一種光明正大之氣。看似亂頭粗服，卻是高華嚴整。 指墨畫雖不如毛筆變化多端，要亦不失其獨特魅力。其五指運用，掌背兼如，甲肉互舉，徐疾相參，亦可生出萬般變化，具有極強表現力。此百開指墨山水冊充分展現了指墨的形式表現力。如其得於指甲之妙者，甲運墨而為線，線短而速疾，反復觸擦，短線相接，似斷實連，有頓挫奇崛之功，如印家朱修能、丁鈍丁之碎刀短切，行刀細如掐，風味多高古。其得於指頭之妙者，以指肉或掌心蘸墨著紙，渾圓內斂，易出蒼渾之境。如冊中一幅《荷塘清夏》圖，田田之葉，點點之蓮，皆由指頭隨意點出，層次複雜，絕不亞于金冬心“荷花開了，銀塘悄悄”的《賞荷圖》之境界。指非筆，然並不缺乏鋒毫之味。指畫得於指鋒變化者，指尖畫線易出中鋒之妙；拇指側面運行，極具側意迴旋之瀟灑；令人印象深刻者，乃冊中散鋒之運用，指由下而上，逆行於紙，似澀然有聲，於線之末端，忽然一提，線如細花散開，洋溢出難以言傳的爛漫。 此百開冊頁，盡見崔如琢先生指墨之妙，然此冊所得之大者並不在指墨，而在獨特的境界創造。以指成畫，畫成而忘指。畫家借指墨之法，創造山川景象，創造一個個詩意盎然的境界，於此中注入自己的生命感悟。百開冊頁的每一頁畫幅並不大，意象簡省而情思綽約。畫家所畫非眼前之實景，多胎息于心靈的盤鬱，是憶景，又是悟景。它的意象世界極為豐富。山澗雪，花前月，帆邊影，天外雲，令人目不暇接。滿溪春溜的流動，山村醉雪的陶然，寒江獨釣的孤清，秋風鳧雁的幽淡，都化為畫家表達自我情性的語言。冊中造形而不在形，其山川紛披，景物迷離，玲瓏活絡，頗得蹈光躡影、舍幻取真之妙。流連此冊，如走入一個詩國。畫家意不在描繪一個外在世界，而在托出自己鮮活的心靈宇宙。如他的一幅《清江一曲抱村流》，借杜甫“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處處幽。自去自來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的詩境，表達自我心靈“自去自來”的從容、“相親相近”的依戀。景少而意多，境淡而味濃。 指墨畫是張揚生命觸覺的藝術。畫不以筆劃出，而以手“摸”出。它通過指甲、指尖、指頭、指背、掌心甚至掌背的運墨，在紙上創造境界，手指的運動，手腕的相隨，手臂的婉轉，十指連心，心手合一，它所帶動的是人整個的生命運動。手直接落於紙素，肌肉的感觸，血脈的親昵，甚至體溫的相融，它是真正的生命遊戲，指畫可以說是“十指下的春風”。禪宗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為禪家當行本色，而指畫正是實踐了中國哲學所強調的生命直接性的思想。在這冊山水畫幅中，畫家是以手來作生命的吟哦，在墨意翻飛、天花爛漫之中，傳達的是真切的生命感受，喚起觀者如臨其境的親切生命體驗。 讓我們帶著一份生命的親切，進入崔如琢先生的指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