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专文
在1990年代成名的画家中, 方力钧是其中一位最早在国外展出的,他的成功引来更多对当时正在中国萌芽的前卫艺术的兴趣。他的光头男人画作完美地反映了同代人内心的虚无主义情绪,特别是随着1989年6月发生天安门事件后,及迅速扩展的消费主义社会。方力钧故意利用了光头的意像暗示多种模糊不清的身份,比如僧人、囚犯或军人,在任何一个社会层面而言,不论是为了心灵净化,还是更好地服务一个大的团体,这人物的身份都受到莫大压抑。但是方力钧采用光头人物时,却没有指出这人物是流氓恶棍,或是为世所遗的可怜人,而人物只有冷漠表情,表现出欢笑、打呵欠或叫喊(图1)。三幅来自「纽约重要收藏」的方力钧作品对理解他的核心哲学思想尤为重要。他以游泳为主题的作品(Lot 485及486) (图2)反映了他对逃避现实,以及对恐惧的感觉。当他的艺术事业不断向前时,通过绘画翱翔在山岭、海景和天空的中性小孩形象,展示出一种对乌托邦想象的兴趣。
从拍品《2008.3.30》(Lot 62)可见方力钧的艺术在各方面有所提升、发展及深化,对虚无、矛盾与模棱两可的世界,作出个人和社会、际遇和命运、哲学化和情绪化的力量等的探讨。像波浪般起伏的蓝天背景上,画有三个彷如泪滴的形状,内里画满了方力钧的典型小孩人物,看似几艘在海上飘浮的小船,背景的处理极为含糊,观看的角度被大大扭曲,观者难以说清楚面对的是海或是天,于是那些像船一样的怪异物体彷佛被拟人化了,就像来自天堂的泪水,呈现另一个现实空间。那些小孩模样的人物的鲜橙色肌肤、黄、蓝、绿色的装束,一眼看来甚为明亮。每一组人物都被黑乌鸦、蝙蝠、蝴蝶、蜜蜂、苍蝇及其他昆虫盘旋围住,偶尔又有长了翅膀的天使在附近,呼应着人物面上充满敬畏的表情。这些有关幸福和预言的无尽对比,有别于方力钧以往的典型乌托邦式想象,而更接近一种末日式的警世预言。作品展现了在叶慈诗作中回忆狂喜与放弃之间的澎湃情感 :
别叹息,别流泪
一个伟大、充满恩慈的时代已逝
绘画形式或化妆盒
我曾在古墓中叹息,但不会再这样
还是什么要紧? 在洞穴中忽然有一声音说
他只说了一句「欢乐吧!」
﹣节录自叶慈《迥旋》
方力钧的乌托邦想象基本上是探索无意识和被压抑的历史记忆的探索,比如其作品不会找到任何像在米开朗基罗描绘的充满阶级性的末世景象。相反地他表达的是一个平等主义者的世界观,本身受到典型共产宣传绘画那种愉快的构图和大胆颜色所影响,再提升到一个讽刺化的形而上层面。作品中充满对比与二元对立:男女难分的小孩; 生存与毁灭;愉悦与恐惧;地面和天空之间的模糊性互换。当他们窥伺外面的世界,只有发现有一大群可能会诱骗或伤害自己的生物。方力钧表示:「虽然一个光头人物可能很震撼,但是当他变成一个群体,个人就会消失。这就是一个最佳例证为什么要以群体形式描绘他们。对于在跟我类似环境下长大的人,我们有强烈感觉就是人们在社会中往往没有个人存在感 。」
方力钧的作品展示出宏大的视野,呈现在衍生和腐朽之间,即使看来拥有痛苦的成份,却是基于方力钧的人文主义精神,以及个人命运处于集体环境的关注。「玩世现实主义」画家从来不持单纯的宿命论观点,而方力钧亦不是一个无助的虚无主义者。不论是像刘炜或岳敏君,「玩世现实主义」画家坚持以主观、日常经验,加上他们个人对反映「真实」的渴望,以对衡他们不能认同的现实生活,作为推动他们创作的原动力,正如他们以讽喻和误导的方式去面对现实。对方力钧而言,茫然和模棱两可是他的目标,正是处于含糊状态和二元相对中,所有的政治、斗争、观念和经验足以构成生命的基本。他的世界是具讽刺意味的乌托邦式启示,又或应说成具启示性的乌托邦,那是嘲笑经官方审查后的意识形态,所引致任何乌托邦式观念都会产生的阴暗面。我们看到方力钧唯有透过有意识的无定向反抗,以营造出一个温和而充满诗意的人类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