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专文
自二十年代末期,常玉因受到艺术赞助人侯谢的委托,创作了一系列的铜刻版画,便对极简的线条美感所吸引,画面上留白的空间与阴阳的对应关系,意外地对他在油画创作上有了突破。「白」在中国则代表着纯粹,是意识的全然转化,而墨黑及素白在中国的绘画美学上则是最能表现纯粹原始的自然之源,在中国传统水墨画中所谓的「墨分五彩」,指的便是墨色在素白的画面上所展开的是无限的心灵空间。而他幼年熟练书法,熟稔线条用法,以「书写」抒意心中情怀,自成「法度」线条用笔,线条是常玉绘画的灵魂,也是用来支撑花朵的支架,力透锦菊的瓣脉。犹如唐代欧阳洵《用笔论》中所为「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画中线条的每一落笔,尽显刚健柔美,引领花朵姿态形成枝桠,剔透的银线则勾勒粉嫩白菊将之转化透虚为实,除了对应「墨分五彩」的虚实转化外,并有意识地抚媚锦菊使之摇曳生姿,牵引观者视线,成为画中灵魂、视觉中心。除此之外,常玉的用笔特殊,以枝桠为实线,分层墨线,第一层打底,迭上第二层枝叶则加强视觉效果,在墨色氤氲中表现出枝叶伸展的微妙动态。与之虚实相应的花 线条则化虚为实彷若银线,以油画笔尖透开颜料彷佛墨笔中的飞白效果,反客为主引领观者视线,赋予立体观感。
常玉作品中的光影表现也常使人感到玩味,有别于西方直观的光影表现手法,常玉以体现东方人文墨晕方式,让瓶中菊花自幽暗背景中自体发光,犹如清朝八大山人之语「浑屯中放出光明」,利用大自然空气中富含水气的蓝色油画颜料,恪守东方水墨氤氲技法,让环绕在枝桠旁的蓝色水气形成氤氲光体,自然成为画中光体来源。八大山人擅以黑墨描绘动态中的鸟禽,在黑成一气的墨色中以墨色氤氲表现耳目口鼻以及四肢伸屈的微妙动态,常玉则刻意使用蓝色背景让空气中透含水气,在幽蓝层次中发出蓝光。西方自文艺复兴以来,以舞台式的光影表现方式展现画中主体,二十世纪初印象派则随着日照变化显示光影的阶段不同。常玉身处西方,却选择蓝色精心布置一道暗夜风景,反复着以靛蓝包覆枝叶制造幽暗光源。若以实体光源投射画面反而无法端详细节,在幽暗静谧处则可细探光源出处,其为独特式的常玉画作,未曾于西方重视科学、逻辑及透视的绘画表现方式见之,在华人艺术家中,则是首位用以油画颜料展现水墨氤氲的画家,运用中西创作技法臻至纯熟,在当今东西画作之中并无第二人。丰富的生命历程及丰盈的创作经验让常玉拥有独特的画作展现方式,二十世纪初前往法国,时处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以及超现实主义等画派兴盛之时,常玉的画作在空间、造型上巧妙处理,完成超越现代的美丽画作,成为独树一帜的东方人文画家。画作枝叶纵横交错,枝桠错置无法分辨前后,常玉将之交网如织形成一环体空间,而本该往上生长的叶脉与挺立而生的银菊逆向生长,继而凸显银菊的绽放张力。画面加之呈现多重绘画语汇,不着地的瓶内枝桠彷佛点地跃起,加上环体空间因而延展菊枝,绽放花蕊,充满丰沛的生命张力及动感,是常玉画作默语而出的超现实表现。绽放的枝叶向左右延展舞动姿态,与宽口曲瓶相互对照,形成三角环体与三角锥体的对应,内蕴几何形体展现抽象美感。
常玉无疑是二十世纪初跃上国际舞台的华人画家,他的画作经常给予观者隽永韵长的净度与纯度,犹如瓷瓶上的釉描创作又如质朴的木刻版画,竭力低限颜色、线条、造型,却丰盈观者在视觉及心灵上的感受,忠实反映少即是多,虚实相照的东方哲理。除了恣意畅游于他的油画技巧外,作品并给予观者物我共生,天人相应的东方哲思。「虚实相照」是《蓝色辰星(菊花与玻璃瓶)》(Lot 13) 的作画法度,在光线、空间以及线条上互相对应,取得自然和谐及平衡。《蓝色辰星(菊花与玻璃瓶)》是常玉为数不多的「蓝色」画作,细究他的创作生涯,蓝色时期画作多创作于1950 年代,作品件数为数不多,弥足珍贵。画中唯一面对观者的花朵是常玉刻意留予与观者的对话桥梁,彷若吸引观者驻足流连这幅自幽暗中发出光明,如月光下的幽蓝湖水,又似布满星际的暗夜,划破寂静天际,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