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信仰系列·复活

“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贝多芬在《F 大调第十六弦乐四重奏》中这么写道。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音乐家在自己生前的最后一部完整作品中，直白地宣告了这样的决定。人生的沉重与生命的抗争在此随着音符奔流而下。生于音乐世家的丁方，其作品也是用其独特的艺术语言，振聋发聩地表达着艺术家自身对世界、对生命的看法。正如古希腊的一句话：“肉体是大地，但精神是火。”他用一种充满着神圣气息的笔触，将人的血与肉糅合在苍茫大地里，而灵魂则夹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喷涌而出。

《走向信仰系列• 复活》中，丁方以类似于表现主义的方式，用粗粝厚重的笔触和浓厚深沉的色彩，将人的形象融汇在大地山峦之中。斜十字的构图将观者的视线集中在画面中心，加之以充满动感的线条，人仿佛在被拽入大地，同时又于大地中重生。左上角的拳头似乎从土地里直冲出来，虬结的肌肉充满了斗争的力量。背景是辽阔而宏大的星空，以及未经雕饰的黄土房。自然的景象与人的活动在这小小方寸之间融为一体。“信仰”不仅仅是宗教。虽然《复活》这个标题难免让人联想到基督教中耶稣复生的桥段，然而在此，这种联想更是深化其主题。“复活”这个词中所带有的宗教性，将画面中的张力神圣化。在这片近乎贫瘠的土地上，由于现代化进程而割裂的人与自然又以一种近乎神化的方式联系在一起。

丁方在他的毕业论文中这样写道：“当你一遍遍地在画布涂抹，红、黄、蓝、绿在这里被消除又在那里出现，他们实际在不断地吞噬、消解、融合着除草的激情，而使之逐渐沉淀为一种既深思熟虑又深厚笃实的情绪。”这种情绪，在《复活》中，演化为一种悲剧式的英雄主义。这与墨西哥壁画艺术家奥罗斯科在《普罗米修斯》中运用的笔触相似。希腊神话中的这位英雄，奋不顾身地将火种带给了人类，给予人类以新生的希望。人物形象的英雄气概由艺术家顶天立地的粗犷笔画描绘，一股悲剧性的力量蓬勃而出。而在丁方这里，神化了的英雄没有了名字。悲剧式的力量不再堙没在名字之中，而是成为了画面中的精神，如火一般燃烧了整片大陆。

1989 年春季，89 现代艺术大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这是自85 美术新潮之后，现代艺术在中国发展历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丁方携带《走向信仰系列》的四副作品参加此展览，这不但是艺术家在创作上的新转折，也似乎在冥冥之中暗示了现当代中国艺术的重生：脱离传统苏式教育而转向更为自由、更为现代的艺术家个人表达。努力挣脱山的禁锢的英雄形象似乎是努力奋起的艺术家，用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方式着闯出一条新的道路。

丁方用自己的画笔描绘出了一曲悲剧式的英雄赞歌。扎根在中国文化对于宗教性的缺乏上，他用自己的作品重新定位了所谓“信仰”。人、山、城的要素汇聚在画面之中，以一种深刻的方式形成了其独有的视觉冲击力。对于神性的思考埋藏在每一笔油彩里，整个画面都在放声高唱：“非如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