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專文
我成為藝術家的過程之中不能否定巴黎的影響,我認為有必要同時指出,隨著我的人格逐步確定下來,我亦逐漸重新發現了中國。我最近的畫作正呈現了與生俱來的中國本質。似非而是地,都是因為巴黎,我才會回歸到根深的本源。 趙無極,1950 年代初
信筆點綴 漫溢文人墨戲之趣
趙無極在憶起1950 年代時,他總不免想起當年在綠磨坊街相從甚歡的鄰居─著名的瑞士雕塑家艾柏托.賈克梅蒂。正當趙無極朝向抽象探索義無反顧地前進時,賈克梅蒂卻曾向他表達,比起抽象畫,他其實更喜歡趙無極畫中具象的細節,尤其是他筆觸間所湛現出一種「潦草顫動」的氣息,而創作於1953 年的《魚與靜物》(Lot 1) 正是趙無極在這個時期創作代表。1951 年趙無極在瑞士伯恩初次見到保羅.克利的作品,他曾讚揚:「小小的畫面因他善於營造空間而顯得遼闊無比,……他對中國繪畫的了解和喜愛是很明顯的,從這繪在多重空間的小小符號中,誕生了一個世界,令我目為之眩」。1916 至1917 年,克利專攻中國文學,接觸中國書畫,從文字中汲取了造型靈感,展開了一系列獨特的創作風格。因此,與其說趙無極在克利的影響下開創「克利時期」,不如說是克利繪畫中強烈的東方特質引起了他的共鳴,自此中國傳統線條語言的承續與發展,成為趙無極數十年來創作的重要主軸。從1950 年初,趙無極展開了克利時期的創作風格,以線條作為圖像,畫自然、畫風景、畫建築,也將人物、靜物與動物或是一些以簡單線條所交織構成的符號,時而穿插其中;這些在他畫面中的形象,自由地浮動於畫布之上,我們與其將之視為對於眼見自然的具象描寫,實則更貼近趙無極透過繪畫所展現他對於中國傳統天人合一宇宙觀的景仰與實踐。他在旅行中細膩觀察城市的建築,從其中體悟出對於空間佈局的構圖靈感,而在這段時間的創作裡,對於他來說,每一個畫面上所浮現的個體,並不是主導作品的主題,更像是宇宙構成的元素。正如同《魚與靜物》中,趙無極以薄稀的紅色佈滿畫面作為整體背景,創造出一個隔絕於真實場景的空間,他再以近似傳統白描線條所勾勒出的褐色半月形的魚、稜椎狀的灰白陶瓶、靛褐色的圓柱狀茶壺、
土耳其藍的橢圓形、芥綠色的三角形及半圓形,漂浮在這個無以名狀的真空世界,其中更穿插了以十字、弧線、點狀所構成的符號;這些形體在趙無極信筆拈來的勾繪下,早已脫離並超越了物體本身具象意義,而被昇華為共存於宇宙間的元素,透過形體的幾何造型及色彩表現,彼此間迴盪著和諧的韻律性,趙無極在平面畫布上所營造出一種隱現浮動的視覺韻律感,可與亞歷山大.考爾德動態雕塑( 圖1) 所呈現的美學概念相互呼應。而《魚與靜物》的空間佈局中,藝術家隨興地將形體以及無法解讀的符號散置於畫面,乍看之下似乎完不帶敘事性的安排,卻充滿了詩意的暗示性,不僅讓人聯想起齊白石筆下靜物逸散出在平凡中所蘊藉出一種寧靜虛和的審美氣質( 圖2),再將這幅作品與北宋米芾墨色推淡、構圖清秀的《春山瑞松圖》互為參照( 圖3),趙無極在《魚與靜物》中將使記憶抽象化,並與線條攜手同遊,其中清高淡泊的文人墨戲之趣,有過之而不及,巧妙以西方媒材把古代文人山水中的雅致興味做出了完美的演繹。趙無極的詩人摯友亨利.米修曾為他展覽所做的序,或能為這幅作品做出然的解讀:「欲露還掩,似斷還連,線條隨興遊走,描繪出遐思的脈動…驀然間,畫面躍動著一片中國城鎮鄉村特有的喜氣,又是歡騰愉悅,又是滑稽突梯,在一團符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