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專文
以北京為發展基礎的曾梵志,是少數在專業領域上擁有深度與廣度的中國畫家。從一開始作畫,曾梵志的作品就因其直
接的情緒表達、感官心理狀態和表現主義色彩濃厚的畫風被廣為認識,而他的藝術表現形式多年來已經有所改變,但他
依舊在美學表達上,持續審視自我的生活與感覺,使他在當代中國藝術中擁有獨特的地位。
1993 年由武漢遷至北京,曾梵志對於大都會的一切感到困惑並頗受打擊,這段動蕩時期中所感受到的疏離感以及壓力
與不安啟發了曾梵志將其轉化成作品的主題。他的藝術作品反映了他沈浸在一種動蕩不安的環境中,而他的《面具》系
列以藝術家的角度不斷地自我質疑,呈現了他在這個做作與荒謬的當代都會環境中的掙扎。
《江湖 》 (Lot 29) 是曾梵志2001 年的作品,作品有著由《面具》系列中所發展的特殊主題,並將整個系列提升至一
個新的藝術概念層次。曾梵志的畫作中呈現一名男子,穿著優雅,站在懸崖邊緣,看似正處在成功的巔峰狀態。他直視
觀眾,右手垂搭在身旁,另一隻手則握著一把雨傘,自信滿滿地站在蔚藍的天際線下。穿著量身定做的套裝,領口則是
中式長衫樣式,這是受到西方影響前中國人最常穿著的服裝款式,曾梵志也為這個人戴上了面具,表現了社會裡的中產
階級,被西方傳統價值觀所影響下產生的自我呈現的觀點,在中國現代所呈現的獨特印象,強調曾梵志所處的時代面對
著社會急迫的變遷與困惑。密實和牢固的面具比喻著其心理狀態的冷漠和空虛。曾梵志說:「面具這個主題我已經畫了
很多年... 這件作品則是專注於生活在現代環境中,人們之間的懷疑、忌妒以及誤解,都不可避免的被強加在人們的精
神狀態中。當今社會,面具隨處可見。不管你是想要保護自己,或是想欺騙他人,真我永遠是被隱藏的。」曾梵志特別
注意暴露在面具旁的真實肉身,以及誇大笨拙的手加強了心理的註記,作品中這些表面元素的組成,是作為宣洩其壓抑
情感的必要管道。
曾梵志的作品受到西方藝術史以及中國社會史的雙重影響,《江湖 》則是一件充滿多層意涵與關聯性的作品。在作品中,曾梵志引用了都會紈絝子弟的形象,一個當代漫遊者,或說是「一個在城市街道上蹓躂的紳士」 ( 圖1),但同時也讓人聯想到德國畫家弗里德利希知名的畫作《霧中海邊的漫游者》 ( 圖2)。同時,《江湖 》這件作品也讓人聯想到文革時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毛主席去安源》 ( 圖3)。這件劉春華的畫作呈現毛澤東站在群山之巔,穿著在風中擺盪的長衫,觀賞眼前景緻,毛主席身後翻騰的雲海描繪出即將抵達的風暴,但挾在腋下的雨傘意味著他的決心,將排除萬難解放中國。從複雜的歐洲現代主義到中國革命,畫作中各種細微的線索,如同在黑暗中孤身站在康德式的自省面前,在文化深刻的轉變時刻傳達出勝利的可能性。
這個系列的早期作品通常較為直率生猛,人物是以低調的灰色或鮮黃色繪製 ( 圖4)。這些作品強調單調乏味的社會環境,
曾梵志的技巧坦率直接的詮釋緊張、壓力與挫折的情緒。人物可能單獨或群體呈現,但群眾的組合只是加重了他們焦慮
的狀態以及膚淺的表面和諧。此系列作品發展到了《江湖 》,曾梵志的畫作更為細膩,人物也更為優雅,背景也更加雕琢,呈現出更強烈的諷刺意味,表明了在新資本主義之下被消費主義化的「社會」已經解放了個體,成為一個自我發現和自我表現的自由媒介,而曾梵志所描繪的個體強調所謂環境的轉變只是從這種疏離置換,個體最終還是孤單的存在。
曾梵志早期的《面具》系列強調在如此注重膚淺表象的社會,溝通是幾乎不可能的,這裡所呈現的危機不是人際溝通層
面,而是試圖將自我投射在一個成功的意象中,那個人不斷努力克服在自我典型、理想化的自我以及週遭的人對他的感
受印象等三者間的差距。也因為如此,《江湖 》不應以傳統觀點解讀--- 曾梵志的主角代表了中國新社會秩序的象徵,
被膚淺和虛假的表象所腐化,同時又揭露了當代都市生活與藝術家恆常存在關注之間的緊張關係。曾梵志解釋道:「我
在文革的環境中成長,這些意識形態佔據了我腦中很多的空間,但當我作畫時,我只想描繪我內在的感受以及我身旁的
人。」
隨著主題涵蓋著從人像到抽象的景觀,曾梵志呈現了在這個息萬變的中國當代文化與社會熔爐中已司空見慣的膚淺表
徵。因此,在《江湖 》這件作品中,曾梵志再次呈現他不凡的洞察力,關於變動的社會、情緒與心理壓力加諸在個人生活上的反省。曾梵志的藝術作品中所呈現的多樣化文化源自於他的誠實、脆弱與美感,描繪出他赤裸的感受,並以普遍共享的原則表達他的思想;再現的人慾望總是出現在他人而非自己身上。然而,人們總是會詮釋和反省藝術家的生活與自我的感受,他們訴說著寂寞和孤獨,談論著經濟與思想,以及正處在苦痛變革中的當代中國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