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專文
“藏民”主題是周春芽在八十年代初“傷痕藝術”思潮的經典系列作品。在就讀於四川美術美院期間,周春芽連續創作了《藏族新一代》(1980 年) ( 圖1),《剪羊毛》(1981 年)(圖2),以及《餘暉》(1982年)(Lot19),如同一首充滿濃烈情感的三部樂章結構的交響曲,在藝術界獲得了極大的榮譽及肯定。這些作品體現了藝術家個人藝術風格的奠定和成熟的過程,也佐證了中國繪畫藝術的復蘇和發展之歷程。
“藏民”主題來源於周春芽在暑假去四川阿壩州的紅原-若爾蓋草原的采風的感受所得。若爾蓋草原被譽為“高原上的綠洲”,藏族是主要的居民,並基本以遊牧生活為主。草原上的色彩強烈,濃厚的色彩和藏民純樸粗曠的個性讓藝術家發現了從未見過的美感。而當地的民眾在歷盡十年浩劫束縛和壓制後,雖然物質條件非常艱苦,但仍然保存著純真,善良,樂觀的民風。周春芽深受感動,將這些普通人的生活和精神狀態作為創作的主題,藉以當地民族其濃厚的色彩來抒泄他真誠的內心感受,以客觀的現實主義角度反映人性及人文生態現狀。
周春芽的這三幅作品以不同的視角來展開“ 藏民” 的主題:1980年的《藏族新一代》中,周春芽以記錄式的角度展現草原上的藏族孩子的純真,善良的真善美;1981年的《剪羊毛》則是以厚重和熱烈的大筆觸和舞臺式的再現方式描繪了純樸粗曠藏民們的工作勞動場景。而在1983年的畢業創作作品《餘暉》中,藝術表達方式亦體現了藝術家在造型創造的變化和發展,以及在藝術技法和思想上的漸趨成熟。《餘暉》的場景更為詩意化:日落西山時分,一個藏族少女走在回家的路上。遠處的夕陽,連綿的山脈,兩側的木欄,前後相隨的犛牛和牧羊犬,以及少女的背影,組成了一幅和諧而又溫馨的畫面,仿如一段久久回蕩的餘音,流露了周春芽對這片土地及祖國的眷戀之情以及對未來的期盼和展望。
《余暉》以傳統繪畫用以安置遠距離空間的消失點構圖技巧,把原來廣闊的三維風景佈置在二維的畫面中。周春芽刻意把消失點偏離中心點,使地平線往上推,天空只有佔據畫面的六分之一面積,消失點沿著彎曲的大路出現于左上方。這樣的安排使畫面分割為三個主要塊面:分別是藏女正在站著的路,以及路的左、右兩方。這個構圖方式讓藝術家以超近距離把藏女、犛牛和牧羊犬的背影描繪,觀者站在畫作前方,彷佛就和藏女在同一路途上,緊緊跟著他們前行,在不同的空間用眼睛感受他們所經歷的。藝術家把藏女安排在動物的中間,強壯的犛牛儼如為藏人開路,而尾隨的牧羊犬忠誠而順服地跟隨藏女,微微道出人與動物、大自然的緊扣關係。內容接近盧梭《睡眠中的吉普賽女郎》(1897) ( 圖3) 超現實地、夢幻地展示出原始的人類與野獸充溢溫情的對視。
《餘暉》的畫面是土黃和普魯士藍所結合而成的和諧冷色調,相較“藏民”系列中前兩幅中所用的豐富暖色調,透露了畫中人經歲月洗禮後其愈發平淡祥和的心態: 藍黑色、普魯士藍色、紅色。畫筆蘸上濃厚的顏料,以厚塗的技巧,層層迭迭地堆積顏料,底層和表層的色彩相互穿插,顯出色彩的豐富意韻與肌理,使顏料表現出質地的趣味,同時增加色彩的飽和度,形象也因此得到強化。周春芽加入邊線,以扁平筆勾畫出類似書法中鋒般的渾厚線條,突顯了藏女披上長身皮衣的深邃體積。藝術家巧妙的把藏女的辮子予以延長,以黑色邊線勾勒,出現有規則的紋理,與路旁的木柵欄相映成趣。而將欄柵作為構成延伸視覺空間的線條,巧妙地在畫布上呈現出“空間的深度”,引申出更豐富的物景及情感空間。
周春芽透過形和色的安排,再通過厚重的油彩塗色技法,傳遞出一股莊嚴的力量,一股正面的能量,滿腔熱誠的情緒。天空周春芽透過形和色的安排,再通過厚重的油彩塗色技法,傳遞出一股莊嚴的力量,一股正面的能量,滿腔熱誠的情緒。天空中出現的並非整個快要下出的夕陽,而是一道橘紅色的紅暈,如同朝陽光芒般灑向四方:最前方的犛牛被光暈所籠罩,像是身披著光環;藏女的帽沿也被紅暈所照亮;木柵欄上更是點點光斑閃爍。這是夕陽日下,卻也是象徵著朝陽升起。
而人物“背影”式造型構圖賦予畫作更多的象徵及隱喻含義:畫中人引領著觀者進入她的世界:前方的小路曲折蜿蜒與群山中,路的盡頭是太陽升起落起處。這一路有多少波折坎坷並不知曉,但路的盡頭卻是家的期待和對未來的期盼。這讓人想到同時代另一幅羅中立的《蒼天》( 圖4) 中那個,迎著雷雨交擊,舉首問蒼天的男子所表現出的無懼無畏,展現出面向未來人定勝天的力量。也如同卡斯帕爾.大衛.弗裡德里希筆下的漫遊者(圖5),面對大海的洶湧波濤的英雄氣概和重生的感悟。周春芽在川美時期的“藏民”系列作品不僅在中國文化藝術歷史上寫下了歷程碑式的篇章,同時亦讓觀者一同見證了畫家于藝術造詣上的進程;從《藏族新一代》這一劃時代的作品揭開了‘傷痕藝術’的新一頁;再以《剪羊毛》來詮釋對人民民族崇高敬佩的情懷;最後籍《餘暉》,來體現畫家從利用藝術來表達對生活的熱愛,繼而達到個人藝術風格的昇華,以及整個時代的復興及對未來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