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式足球員

Victorio Edades毫無疑問是菲律賓藝術史上的一位重量級藝術家。他被譽為「菲律賓現代藝術之父」，也是「十三現代人」畫家聯盟（指當時為菲律賓美學發展而奮戰的一批先鋒派藝術家）的領袖。他的藝術成就深刻地改變了菲律賓現代藝術的發展。二十世紀中期，在Edades的引領下，追隨著西方藝術發展的腳步，菲律賓的藝術開始從費阿莫索羅的田園寫實主義繪畫，走向實質上的現代主義之路。而這一切均始於1928年Edades在菲律賓哥倫比亞俱樂部舉辦的劃時代個人畫展。同年，他結束了九年的旅美求學生涯，回到了菲律賓。加洛．奧坎波(Galo Ocampo)曾如此評價Edades這趟歸國之旅：「菲律賓藝術史上最重要的一步，它徹底改變了菲律賓的文化價值觀，完成了從傳統守舊到全新的現代藝術的轉變。」 Edades生於1895年，當時的菲律賓正處在最為動盪不安的重要歷史階段。國家陷於對西獨立革命的泥沼。他出生在大沽盤一個貧窮農民的家庭。父母變賣了田地和水牛來支助Edades的教育。高中畢業後，Edades和其他五名同學決定尋找機會赴美求學。在申請的幾所院校當中，為了能獲得勤工儉學的機會，他們最終選擇了位於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為了支持這幾個年輕人，整個大沽盤鎮也傾囊相助，在市長的倡議下為他們公開募集資金。善款陸續湧入，作為一個以農耕為主的小鎮，村民紛紛竭盡所能慷慨解囊：有的單筆捐款只有五到十比索，有的甚至用小雞和雞蛋來代替。這群學子們選擇了最便宜的交通方式──和中國勞工及菲律賓工人一起乘坐日本東京汽船公司天洋丸級貨輪的二等艙，開往夏威夷種植園。經過兩個月的航行，Edades終於抵達了舊金山。隨後即赴阿拉斯加在一家鮭魚罐頭廠拼命打工掙錢，才湊夠在學校學習建築和繪畫的費用。 1922年，Edades第一次接觸到現代藝術，從此即徹底改變了他繪畫生涯的軌跡，並在之後對菲律賓的藝術史產生了巨大影響。這場始於紐約軍械庫的巡迴展覽最終來到了西雅圖，其中囊括了眾多歐洲大師的作品，如塞尚、馬蒂斯、畢卡索和其他超現實藝術家們。這是一次引起廣泛爭議的巡展，深深震懾著西雅圖的藝術群體。大家就現代藝術的理念產生了激烈的爭論──扭曲變形的輪廓，實驗性的色彩運用和與具象主義相背離的理念。 1922年至1928年，Edades在西雅圖期間所創作的油畫作品達到了他藝術生涯的巔峰，展露了他早期對現代繪畫技法的大膽嘗試。他的筆觸狂放有力而又不失細緻敏感，在厚重的油彩和粗略的寫實主義風格上營造出一種獨特的光感。 其中很多作品是小尺幅的肖像畫，畫中主角多是他的好友和藝術同行，如他的美術教授及導師沃爾特．以撒斯、他的未婚妻珍．加洛特、畫家的自畫像以及此次展出的這幅《美式足球員》(Lot 7)。其他作品主要集中在家中裝飾畫或風俗畫，如《速寫》和《集市》。這些作品日後為Edades進入國際畫壇贏得了關鍵性的讚譽與支持。他的畢業作品《建築工人》正是他在此期間創作的最廣為人知的作品，現藏於菲律賓文化中心。 1928年，Edades回到菲律賓後，驚訝地發現菲律賓的繪畫還停留模仿對十九世紀作品以及阿莫索羅及其同類畫家的浪漫化作品。Edades於是決定舉辦一次畫展，旨在向公眾介紹現代主義藝術。參照1922年在西雅圖看到的紐約軍械庫藝術巡展，Edades在菲律賓哥倫比亞俱樂部的個展立刻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他本人也因為提倡這種前所未聞且離經叛道的繪畫技法，而被馬尼拉的藝術家們詬病。然而，Edades這場極富爭議的個展在日後被當成是菲律賓現代藝術的開端，獲得極高的評價。 在1928年菲律賓哥倫比亞俱樂部個展上展出的作品中，只有其中不到十幅畫作還在市場上流通，其他大部分作品都悉數歸於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如這幅Edades西雅圖時期的肖像畫《美式足球員》：採用小尺幅來拉近觀者和畫作的距離，運用了多種現代藝術的繪畫技法，如塞尚式的明暗對比和散點透視。畫中人被深色的背景襯托分離出來，神態逼真動人。Edades深諳技法的取捨節制，只用簡單的幾筆就恰到好處地捕捉模特兒的神態和本質。他認為這種對事物精髓的呈現和表達更勝過逼真寫實的描繪。在這幅《美式足球員》中，年輕人眼中恍惚的神情正切中要害。 畫中的「美式足球員」到底是誰？在畫的背面，Edades寫下的名字漢密爾頓．格林，是關於這個模特兒的唯一線索。格林是Edades的大學同學，比他年長幾年。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格林是華盛頓大學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非洲裔的美式足球校隊隊員，同時也是一名出色的法學院學生。他也是唯一一位參加1924年玫瑰杯美式足球冠軍賽的非洲裔運動員。在實行公民平權之前的美國，我們可以想像格林在足球隊中的角色；他面對大學兄弟會和社會大眾對此事的激烈反響時的立場；在這樣一個由白人主導的運動、學校乃至國家中的位置，一定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與困擾。Edades本人在西雅圖執教期間也經歷過種族歧視和嘲弄。他剛剛進入華盛頓大學的時候，曾在校兄弟會擔任服務生。而該兄弟會的成員都拒絕與Edades和其他菲律賓學生共用洗手間以及其他設施。這段軼事收錄在普瑞塔．卡勞．勒德瑪和阿瑪迪斯．格雷羅的個人傳記《Edades：國民藝術家》中：「但是這段種族歧視的記憶在他旅美求學多年間反覆上演著，伴隨著Edades的藝術創作且堅定了他學成後便立即回國的決心。」 由此，Edades對漢密爾頓．格林抱有極大的同情和關注，或許這也使他們最終結下了珍貴的友誼，進而促成了這幅肖像畫的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