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劉煒為玩世現實主義的佼佼者。他在90年代早期以備受推崇的《革命家庭》系列開展藝術事業，在一眾軍士家庭大合照中那些扭曲的嘴臉深入民心。宏觀其後的《游泳》系列，大量運用除去神秘聖光的毛澤東主席的肖像；到後來具肉慾腐朽風格的《禁止吸煙》、《你喜歡肉？》及《你喜歡我?》，劉煒每一次的創作均撇開舊作的包袱，勇於嘗試實驗性風格。劉煒的「醜陋」畫作為人熟知，但這風格卻並非出於反抗藝術或反美學的觀點，而是為了表現「真實感」與「原始」的一面。《邪惡的花》的明亮色調與獨特的筆觸帶來震撼的視覺效果；而《風景系列》則呈現攝人細緻的平衡。劉煒強調表達他的內在情感，「直覺」更是他所珍視的其中一項天賦，他曾明言︰「在我的畫作中，我尊重自己的心理反應，我以我自己的方式演譯潛藏著這些心理反應的場景。任何人看到我的畫作都會立刻知道就是我畫的。一個藝術家要帶著情感去作畫，才能感動觀眾，只有這樣才能畫出真正美麗的作品。」 在《我是誰》(Lot 33) 中，黑暗裡浮現一道人體陰影，在半虛半實之間搖擺。腐爛的身體上那些粉紅的肌理被暗黝的、逐漸消逝的黑影所取代，已然呈現模糊的狀態。畫中的人物正在跨越存在與消失的界限，彷彿猶豫著自己的身份與喬裝，回應著作品的命題。伴飾著畫面的是劉煒典型的、粉紅色富肉感的花朵，它們正在與尖長的綠葉一同腐朽融化。在這束失去形態的植物下，灰階的石頭上突現一些臉龐與五官，漸次幻化成骷髏。矛盾的意識滲透在畫面各處，所有物象都彷似正在變幻流動，反映著藝術家的精神狀態。劉煒以多層薄塗的顏料製造半透明的效果，進一步印證藝術家超卓的技藝。半存在的人物與敍事的缺席脫離了他以往一貫的對照畫面。 值得留意的是此畫成於1999至2000年間，此時正值劉煒大量削減創作的時期。劉煒集中思索自己的生命和精神發展，為此他感到困惑和疲憊。面對艱苦的情感內省，劉煒於1999年繪畫《我是誰？》，並以描繪無用無為的狀態與人生苦短的本質，來封印他失落及不安的情緒。《我是誰？》當中半透明的人物飽受煩惱困擾，畫中人對存在的焦慮感堪似弗蘭西斯‧培根的《頭像之六》（圖1）。 在此背景下，〈我是誰〉充滿著象徵意義。在傳統藝術史上，骷髏頭和花均是「虛空派繪畫」上常見的文化符號，「虛空派繪畫」是16與17世紀風行法蘭德斯與荷蘭等地具象徵意味的靜物畫(圖2)，此類作品仍不時出現於其他國家及時期。源自拉丁文的「vanity」意指「虛空」，亦涉指人世間生命的無意義以及萬物與所有慾念追求的短暫。花朵隱喻了人類活著的不同階段，骷髏頭則為死亡及腐朽的象徵。 因此《我是誰？》是藝術家私密的情感自畫像，它顯露了劉煒在迷失期間內心最深處的意念與情緒。在風格方面，它亦紀錄了劉煒的轉變。在這幅肖像中，纖薄的多層油彩與放棄敍事顯示藝術家藝術生涯的新方向。透過花卉、骷髏頭與半虛的人體輪廓，劉煒刻畫了他對人類存在本質的憂慮與無力感，同時亦是許多人一生必經的階段。這幅肖像當中裸露坦白的情感，彷似藝術家邀請我們進入他作為藝術家、作為人的情感經歷，令我們更能投入和連繫他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