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柏林．「危險道路」上的性愛與死亡

1918年初的柏林是一座衰敗而墮落的城市。當時，英國皇家海軍封鎖了德國3年之久，令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節節敗退，並瀕臨饑荒的邊緣。

市內街道滿是乞丐、妓女和黑市商人：一切都預示著德意志帝國已步進末日。由於生活逼人，來自各個階層的許多婦女都被逼淪為娼妓，她們遊蕩在柏林的街頭，性病也由此肆虐。性愛與死亡似乎無處不在。

生於柏林的喬治·葛羅茲（George Grosz，1893-1959）很快便意識到自己正處於「一個走向毀滅的時代」。他曾說︰「這是一個最適合各類江湖騙子的時代，從肉類替代品製造商以至看似優雅地吟唱著戰曲的詩人。德國正在顯露出真面目——一場無可救藥的滑稽鬧劇。」而我們在《歌廳》（Cabaret）等影片中所看到的德國首都在1920年代至1930年代初的浮華墮落的景象，正萌芽自戰爭最後的那幾個月。

也正是在那樣的社會環境下，時年25歲的葛羅茲於1918年7月完成了這件令人驚歎的作品《危險道路》（Gefährliche Straße (‘Dangerous Street‘)）。他早期的創作生涯曾因兩次服役而中斷，第二次服役時，他還因為神經衰弱於1917年退役。

在戰場前線的經歷令他對德國當時的掌權者感到極度憤恨和厭惡。他將第一次世界大戰形容為。「大規模瘋狂和屠殺的歲月」，而他回到柏林後的所見所聞，也令這種感覺更強烈。

《危險道路》是葛羅茲於1917年春天至1918年11月期間描繪柏林夜晚情景約20幅畫作中的其中一件。1918年11月11日，在德皇威廉二世（Kaiser Wilhelm II）退位兩天後，德國與盟軍簽署和平協定。該系列中的大約一半作品已經無法尋回，部分很可能已被納粹摧毀，因為納粹德軍討厭葛羅茲的作品，稱它們為「墮落」的藝術。

在已知倖存的該系列畫作中，有6幅現藏於各大博物館，包括紐約的現代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Modern Art）和斯圖加特的國家美術館（Staatsgalerie），另有4件被確認為私人所收藏。其中，這件將於2月5日倫敦印象派和現代藝術晚間拍賣亮相的《危險道路》被普遍認為是私人收藏中最頂尖的佳作。

在惹人遐想的柏林弗里德里希大街（Friedrichstrasse），畫作題目所指的「危險道路」充滿夢魘般的黑暗與忙亂，各種角色交錯出現，最顯眼的是一位身穿制服、猶如幽靈般的士兵，其臉如骷髏，表情空洞無神，很有可能是被炮彈轟炸過的後遺症。

在士兵右邊的人物裡，最突出的是一名在招徠客人的妓女。她的妝容豔俗，卻有能力將身邊男性仰慕者的臉變成狗臉，從而強調了男性最原始和動物性的本能欲望。

佳士得研究部國際主管Robert Brown表示：「《危險道路》描繪了夜幕降臨後的柏林街道上各種互相碰撞、無法控制的原始力量。士兵和妓女代表了性愛和死亡——正是社會步向衰亡時出現的兩大極端情況。」

畫作瀰漫著一片混沌的紅光，彷彿街上佈滿了火苗。葛羅茲把類似幻覺、充滿表現主義味道的戲劇感，結合立體未來主義的破碎形態，營造出一種現代城市生活雜亂無章的感覺。

葛羅茲明顯對最新的藝術潮流非常熟悉，同時也呼應了北歐藝術中源遠流長的怪誕主題傳統，這種風格在老彼得·勃魯蓋爾（Pieter Brueghel the Elder）等藝術家的作品中十分常見。Robert Brown認為：「葛羅茲可以說是布呂赫爾的繼承者。他能夠從描繪人性最黑暗面的場景之中，創造出美麗的畫作。」

葛羅茲完成《危險道路》後，便創作了《德國，冬天的童話》（Deutschland, ein Wintermärchen）。後者作於1918年8月，是藝術家描繪戰時柏林夜晚最重要的畫作。兩幅作品有不少共同點。

如今下落不明的《德國，冬天的童話》是模仿《最後的審判》（Last Judgment）主題創作的祭壇畫。Robert Brown認為，《危險道路》可以視為以現代主義手法演繹古典大師畫作常見的「死神與少女」主題。

兩幅作品均捕捉了柏林道德沒落、社會陷入混亂的時刻，而在兩件畫作的下方一角也都可以發現藝術家愁眉不展的側臉，大概是藉此表達他內心的沮喪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