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专文
我希望看画的人不是去关注我所用的某一种方法,或者说是一种形式,而是这幅画背后的那种感情。
仇晓飞
中国新生代艺术家仇晓飞出生于1977年,早在2007年其绘画装置作品《写生写生课》(图1)即参加了英国泰特美术馆「The Real Thing:中国当代艺术群展」,与许多著名中国当代艺术家一起在西方重要美术殿堂集体亮相。本次夜场拍卖呈现的双联油画《孤立木》(Lot 63)作于2010年,长7米,是仇晓飞到目前为止最大的绘画作品。在《孤立木》中,他借用现实主义绘画的形式和表现主义绘画的技术,集中地呈现出作品所暗示的介于幻想与现实之间,混沌而纷乱世界。现实与记忆、历史与文献、文字与图像特征及其彼此之间恒定的关系被打乱和重新组合,并通过这种看似非理性的组合来呈现出我们精神世界的荒谬感。丰富的油画肌理和变幻莫测的笔触使得他的画面在物的表像与精神内核之间游离,多层的现实景观如「盗梦空间」般回溯性的存在在他巨幅的画面中。
《孤立木》积聚着艺术家人生体验中的情感之殇。他12岁从当时相对保守而发展缓慢的哈尔滨搬到发展日新月异的北京,外部环境的突然改变给少年时期的他带来深刻丰富的内心体验,从小习画的他跟随家人搬到北京后,因为没有本地户口只好借读于一所招收美术特长生的普通学校,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到美院附中自由的氛围,仇晓飞从此走上了从中央美院附中到中央美院油画系的精英艺术道路。在央美求学期间,他师承刘小东受教于以表现主义风格著称的油画系第三工作室,并系统学习表现主义绘画的技术。因此在仇晓飞的绝大多数绘画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色彩、笔触等绘画语言和情绪之间的关系的精准把握。
《孤立木》的背景被艺术家用大笔刷出丰富的粉灰和蓝灰色,中景的三棵深绿色的树被横笔刷出,一部分深褐绿色与背景的蓝灰粉色调巧妙地融合,呈现出一种诗意的消逝感;而前景部分及画面四周的粉砖红、粉绿以及褐绿色调的大色块极厚的铺陈,急速变换的笔触在画面上留下莫测的轨迹,每一笔落厚重的颜色下去的瞬间又快速带起来一些颜料,形成极为特殊的肌理;红色三角形周围的一些颜色被刮出斑驳的效果;人物与三角形的消失点形成稳定的三角关系,极巧妙的在厚重而变化多端的背景中取得了重心;纷繁复杂的颜色细节被高度统一在画面的大调里……他面对巨大画幅,所表现出来的娴熟的油画技术与其饱满的情绪及能量合二为一,这种情绪和爆发力是不可复制的,《孤立木》就像一出精彩而完整的戏,或是一次绝佳的、难以被模仿的演出。
对油画技术的天赋好比赋予了仇晓飞起飞的跑道,在此之上他期待寻找的是超越技术层面而属于自己艺术创作的立足点。作为新一代文化精英,他有意远离去制造一种绘画形式或图式并以此作为自己范式的方式,他画的每一张截然不同的画面都给予他一段特定的时间,记录自己的回忆和情感,在前期依托于一些老照片或场景,而在《孤立木》复杂的构图和多层次的画面关系里,对潜意识的探索、伤痕性的粉灰色系、象征不安的红色倾斜三角形……这些非逻辑性的图像关系都传递着艺术家对现实的隐喻。「我对现实的这种强烈的变化有怀疑,就是什么是最重要的,我觉得太多的变化把人的情感,这种开始的东西切断了,重新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新的形象,这时候最重要的东西也许就失去了。」(艺术家自述)
《孤立木》在辞典中的解释是指生长在空旷地上的单株树木,这样的树木尽管高大而外形独特,但他们通常单独矗立在大自然的旷野中,因积聚电荷易遭雷殛或遭遇飓风连根拔起,比树林中的林木需要承受更多的天灾和风险。画面上两个具体对象:处于右侧画面的人物和左侧画面倾倒的红色三角形,都不约而同的具备这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艺术家曾提到在陪一位罹患精神疾病的亲人治疗的过程中,他开始对人的潜意识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弗罗伊德认为潜意识由被压抑的心理内容构成,本我存在的潜意识、本我的欲望服从现实原则,它不理解时间性、因果关系与逻辑推理。人因为现实中的一些因素和心理阴影往往会对某些词汇、图像极为敏感,例如画面中的红色、倒下的三角都是可以引起不安定的因素。面对急速变化的社会,个人内心的稳定和安宁受外因的影响都会波动或产生压力,人的内心如何应对自身和社会关系的问题成为我们身处社会的根本。
儒家学说强调的「廓然大公、物来顺应」(「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北宋程颐《河南程氏粹言》卷二《心性篇》),后世大家曾国藩、梁漱溟皆在自己的语录或著作中表达了对「物来顺应」的重视。仇晓飞二十多岁时曾直接在煤气罐上作画,试图用垃圾来抵抗快速变幻的外围世界,之后便承认这种手段是失效的。在一次采访中他谈到对「物来顺应」的褒扬,白话解释即举动合乎人类本性,当喜则乐,当悲则哭,当痛则喊,生命以「我」做主,能够自主自如、精神与本我统一。这种观念对于过去几十年被压抑过和被要求追求共性的几代人,仿佛具有完全的指导意义。剥开具体事件的外衣,仇晓飞通过将一种情绪和思考导入画笔端的书写,将具有普世价值的厚重人文精神展现在《孤立木》的画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