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動畫 (1)

出生於菲律賓的羅納德‧ 文圖拉是實至名歸的東南亞當代藝術鬼才。他精湛的技藝產出一個又一個的華麗的視覺糖炮；他的彩繪手法極潮流而又癲狂，將寓言傳說的攝人力量駕馭得出神入化。他的藝術願景以豐富的神話、傳說和魔法所構成，而這靈感組合，可被追溯到菲律賓被西班牙殖民前、和殖民期間的歷史。
文圖拉已成功且迅速地擴展他特殊的視幻影響力，創造出辨識度極高的構圖異界，明晰且勾魂懾魄。每一張畫作均散發著難以捉摸、戲劇化且荒誕的特質，卻穿插著片段的覺醒時刻，讓人詫異且未提防；畫中的奇異角色、譬喻和主題均經過文圖拉的精心挑選，來誘發、激起我們的想像。
儘管文圖拉不斷地融入、或指涉流行文化和動畫等元素，尚未有作品像此次展出的《人文動畫 (1)》以及它相關系列的作品那麼坦率且鞭辟入裡。在這整套作品中，文圖拉將「人類」和「動物」、 或「動漫」- 日本鮮明的繪畫風格 –兩個概念結聯，來表現人類現實、以及幻想和想像力爆發時的摻混物。本展品以文圖拉最經典、超寫實的繪畫技巧、鑲入了流行文化感知的元素；此外，作品也體現了街頭塗鴉對他技藝所帶來的深刻影響。在《人文動畫 (1)》，文圖拉的繆斯女神、同時也是唯一的人類角色佔據整個畫面，全然以黑白色所繪成；事實上，這幅作品的絕大區塊是缺乏顏色的，讓畫布上偶現的顏彩成為觀者的欣賞焦點。女性人物的臉孔被凍結在時間長流中 – 她舉手似乎準備掩嘴，表情錯愕、駭然。
大膽卻又細膩的黑色輪廓線幾乎蓋疊了整個畫面，這種處理，與英國插畫家約翰．坦尼爾為同胞作家路易斯．卡蘿的《愛麗絲鏡中奇緣》所設計之插畫，有異曲同工之妙：此書是著名兒童文學作品《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續集。本處所提到的插畫，來自《獅子與獨角獸》；這一對虛構人物是根據一首同名的兒歌，也是比喻死敵間的不共戴天之仇。然而，文圖拉在擷取原插圖時，更對原圖進行了天馬行空的改造：他將愛麗絲的頭完全移除，並以一具女人頭取代了獨角獸首。另外，作品擁有雕版印刷插畫的古典風格，同時融合了一對線畫而成的惡魔；而從文圖拉的安排中，我們無從得知這個惡魔的頭尾藏在何處。畫作右下角，是7 個排成圓圈的彩色小矮人，我們一眼看過去，就能立即認出他們是迪士尼動畫裡的《白雪公主》人物。然而，當觀者進一步端詳，就會發現一些邪門怪事：這些小矮人的外表已經被處理過：他們有些人長出了似獸的外表，像是狼的口和熊的鼻。
這些源自文學和電影的流行角色，讓觀者覺得似曾相識，但藝術家顛覆了這些大眾再也熟悉不過的意象，揭示了這群陪伴我們童年的角色之闇黑歷史、或是弦外之音；這種手法，似乎是要帶著觀者前往一場意猶未盡的緬懷之旅。舉例而言，除了推出像《白雪公主》這類人見人愛的動畫作品，迪士尼也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為軍隊設計政宣品和訓練影片；在此同時，坦尼爾爵士已為《Punch》雜誌擔任政治插畫家超過半世紀之久 – 誠然，根據一般人對獅子與獨角獸諷刺畫的臆測，英國自由黨的威廉．格萊斯頓代表了獨角獸；而保守黨的班傑明．迪斯雷利為獅子：此創意安排，暗喻這兩人在英國國會裡長年的政治鬥爭。
當這些概念一旦納入我們的觀畫體驗，《人文動畫 (1)》其實就是一幅視像的教育小說，攸關一名敏感角色的成年過程：這人物就是文圖拉筆下的女主角，她啟程尋找生命難題的答案，目標是在過程中能長大成熟。稍早時，我們討論了主角錯愕、駭然的天真表情，這其實也可以轉化成一種得到啟發後的恍悟；而從她右眼衝射而出的萬花筒形彩虹宛如一劍雷射光芒，為她呆板無生趣的世界染上色彩，生動地象徵她的體悟。 順道一提：文圖拉的女主角臉孔，與另外一名流行文化中歷經成年體驗的人物頗為神似：就是《綠野仙蹤》中的桃樂絲，由美國女演員茱蒂．嘉蘭所飾演。《綠野仙蹤》是全球最早使用彩色技術的真人電影之一：桃樂絲在電影中從單色呆板的堪薩斯場景，遠征到紅光翠舞的綠野仙蹤。而「成年」的這個概念，讓人想到文圖拉在一年前所繪的《跨旅( 人文動畫系列》：在此作品中，藝術家將日本原宿流行文化的視覺語言、與骷髏頭和其他邪惡角色並置，以表述主角的成年過程。在《跨旅( 人文動畫系列)》中，藝術家將焦點放在歷經這恍悟時刻的個人內在情感。而《人文動畫(1)》跳開這主題，反過來探索主角對世界的終然理解：這世界並非是一個只有童話和獨角獸的仙境，而這理解雖然有時會讓人感到痛苦和可怖，卻是必要的元素，好讓我們能全然理解並欣賞人類生存經驗的種種。
無庸置疑，文圖拉能透過爐火純青的技藝，將各色各樣觸動人心的形象相融交織；接著，他再將所有元素組合成一場夢筆生花的視覺盛宴。《人文動畫 (1)》之所以令人讚嘆，在於藝術家有種與生俱來的天賦，讓人們在自我實現的奮鬥道路上暫停片刻，並在那一剎那表達我們生命經驗的千頭萬緒、還有人類狀況的錯綜複雜，讓觀者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