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專文
藝術誘惑了我,而我同時也把藝術當做誘惑的工具。
劉野
在中國當代藝術家中,劉野的成名不是因為他政治化的社會評論,更因為他夢境般的畫面充滿神秘敘事和童話。看似荒誕的孩童士兵作品,為中國後毛澤東時代的現代化進程和消費主義的氾濫,提供了諷刺性的註釋。劉野的作品是他個人化的興趣與執迷,在形式、藝術、歷史、美學和哲學方面都傾注了高度的研究。站在他的作品前,觀眾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共同參與了一個親密的夢境和奇想。
作於2006年的《黑白灰的構圖》(Lot 37),呈現了劉野對形式、色彩、和慾望的著迷,成為紀念碑式的獻禮,反映了他深刻的藝術追求。劉野通常選擇具有親密感的畫面尺幅,展現色彩和形式的精細調和。在這件作品中,劉野將主題置入一個非同尋常的大尺幅畫面中,將觀者誘入形式與技巧完美結合的構圖之中,像是一個爵士樂手或交響樂團指揮,劉野藉由長期關注的美學表達,召喚起強大的變奏感。
作品中的藍灰色域互相抗衡,一位體態嬌美的女人純真無邪地站在構圖的中央,身著正式的黑色褶裙和合身的白色外套。她的面頰溫暖紅暈,看來像是天主教學校的女學生或年輕教師。她優美地向前邁步,但對周遭環境並不確知。她無力防範但卻彷彿知道,這是遊戲的第一步;她舉棋不定地向前移動,似乎在尋找著她的同謀者。
與此同時,劉野以中國通俗文化中著名女性形象作為主題,如阮玲玉、鄧麗君與張愛玲。在《小紅和梅花》(Lot 429)中,劉野賦予人物以一種短暫而永恆的美麗,鍾情於塑造他所描繪的對象。女子的五官美好精緻,紅潤的兩頰施以溫暖的色調。她面部的紅暈與濃重的唇色,與頭頸間的圍巾相呼應。她被置於藍色天空下,看來古典而永恆;她的髮式為她增添懷舊感,但似乎不受時間影響。這種永恆的特質透過置於她上方的梅花而突顯出來。花開繁盛的時刻,也正是花瓣開始墜落枝頭的時分。在中國文化中,梅花的五個花瓣象徵著對於長壽和健康的祝福。就像花瓣從枝頭輕輕飄落,劉野的人物也靜止在時間裡,沉浸在象徵中。在春天肇始之際,喜悅與溫暖暗示著寒冬漸行漸遠。劉野將永恆的美與季節流轉相對比,時間消逝的脆弱感映照其間。
劉野的藝術生涯中,女性在他的作品中有著重要的意涵。在劉野的孩童、天使、或水手的自我形象中,這些女人以天使般的陪襯或同謀者的形象出現。她們看似聖母,也仿若繆斯(圖2及圖3)。人物以輕描淡寫的姿勢,體態優雅的仿效了十多年前劉野描繪後共產主義諷刺圖像中的芭蕾舞女(圖3)。畫面淺淡的空間感來自劉野一貫運用的構圖方式,賦予畫面一種有力的形式,反映了他對蒙德里安、包浩斯和荷蘭風格的熱愛(圖4)。當我們的視線在人物身上遊移,也同時在流動的色彩上滑過,劉野戲弄著我們對於形式和內容的關注,也賦予構圖一種刻意的舞臺感,在再現和「眼見為實」的兩種觀念間舉棋不定。劉野行走在一根拉緊的繩索上,繩索的兩端是「被看見的景象」和「被隱藏的內幕」,有時也呈現戲劇帷幕般的文字內容。
在《黑白灰的構圖》中,劉野發現了新的疆界。人的慾望呈現其中,但也隱藏於日常的衣冠楚楚的禮儀之下。她被蒙上眼罩,使得觀者產生一種偷窺般的感受與犯罪感的愉悅。劉野玩弄著教師和學生間充滿色情的關係,讓我們置身於淘氣孩童的位置。他並未將人物的慾望放入標題,而要我們相信這是一個純粹關於色調的形式研究,像是羅斯科或馬勒維奇(圖5及6)的陰鬱作品一樣。觀者不禁被藝術家精妙平衡的形式所吸引,呈現於大片的灰色調以及女孩近乎單色的服裝中。讓我們稍得喘息的是女孩泛著紅暈的面頰與深紅的朱唇,進一步加強了犯罪般的愉悅感。她的左腿緩步向前,作品中呈現的慾望暗示著藝術家在形式和內容間,呈現永無休止的緊張狀態。劉野直接地探索慾望與作為客體的女性人物,畫中的女性人物威脅著他畫面慣常的嚴格冷靜構圖。透過具有欺騙性的柔弱形象,小心翼翼地步入色彩的深淵,劉野像是在請觀者回答:被蒙住雙眼的到底是觀者,還是被觀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