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專文
1968 年出生的洪京澤,是受惠於韓國急劇經濟增長的第一代。有趣的是,這一代的天才藝術家,就是率先熱衷於把行流和庸俗藝術的元素引入韓國當代藝術的人( 圖1)。洪京澤的浮誇作品,充斥著令人目眩神迷、五顏六色的玩具、筆、書等等日常用品,就是最佳例證。洪京澤無愧地盡情使用浮誇艷麗的手法,令作品發出弦外之音;把流行藝術和宗教的對立、高尚藝術與低俗藝術的差距、神聖和世俗之間的分歧、慾望與超然之間的衝突,通過在作品中營造靈活的動態、別出心裁的平衡和氣劇性的緊張,以多重巧妙象徵展示事物的極性。每幅畫作都做到有效地捕捉一即逝的激情和美態,成功地將腦海中的影像顯現在畫布上。機靈的洪京澤選擇了從事這種以大師級的繽紛色彩和技術來吸引觀賞者的藝術方式,掩飾他擔憂的問題的嚴重性和他怪異性格的複雜性。
未經混合的原色與墨水筆和鉛筆的單純型態產生微妙的化學作用,在洪京澤的《鉛筆》系列作品呈現出有如煙花爆發的畫面。這裡特選的作品《鉛筆1》(Lot 47) 是《鉛筆》系列中的傑作,創下2007 年拍賣紀錄,並為洪京澤贏得香港佳士得的拍賣史上,當代韓國藝術家之中「最高身價的藝術家」的美譽。《鉛筆》系列和《搜集昆蟲》系列息息相關,兩者的創作靈感皆源自洪京澤對於孩子的無情殘酷的一面的童年回憶( 圖2)。他年幼時目睹其他小朋友冷漠地用鉛筆把昆蟲活活刺死,深感震驚之餘,憤恨他人視殘害弱小生物為娛樂,同時怨怒自己沒有設法阻止事情發生。洪京澤的《鉛筆1》是幅圖畫日記,以圖像記錄了日常生活中的物件變成有傷力的武器,生活中隱藏的暴力徹底暴露的一刻。繪畫這幅畫對洪京澤來說是個治療過程,試圖以此抹掉或補救他的傷痛記憶。畫中的尖銳的筆咀被折斷,以禁止一切被惡意使用的可能性;顏色鮮艷,可被彎曲的鉛筆傾斜交疊,橫跨整幅畫布,形成煙花綻放的模樣,帶來有節奏的躍動,豐富的視覺享受和愉快的活力。
畫面滿溢華麗浮誇的顏色和形態林林總總的鉛筆,濃縮在一個畫面之中。它們好像能夠無限地繁衍,直至完霸佔有限的畫布面積。畫面毫無半點空白,主體物件的誇張顏色和過大的體積,恰似亂世的縮影,也反映崇尚造作的時代,人們慣於對事物的執著。從《鉛筆1》可以看見洪京澤的審美觀蓋著一重知性衝突;加上渾然天成的技巧,把主體物件以反常的顏色繪畫,改變觀賞者對它的形態理解,因而特別添上一份庸俗藝術的吸引力。洪京澤高度靈巧機敏的畫工,
把主題物件畫出人工化的質感,現出有如塑膠一般平滑無瑕的表面。作為用途多樣化的物料,塑膠無論是形狀或是顏色都可以隨意更改,變化多端。愈令塑膠改變,它的本質就愈來愈朦朧,變得更加人工化。從庸俗藝術品瞥見的矯揉造作,由作品使用的原色形成。作用有如未經混和,直接從油彩軟管擠出來的純色,加強主體物件的人工化的印象。
在洪京澤的另一備受注目的作品《圖書館》系列,從他的流暢技巧和密集而多樣化的個人和普遍性的象徵,可以窺探他對當代世界豐富而複雜的觀感( 圖3)。雖然書藉在固有思想上被視作知識和傳統的象徵,可是洪京澤的《圖書館5》中,書籍成為一大堆令人頭暈目眩,毫無意義的顏色和刺激;不帶來解啟發,反而造成引起困窘恐懼情緒的環境。層層疊疊的書籍,營造一個令人著迷,幾乎脫離現實的空間。密密麻麻地堆起而疊得不穩固的書籍暗示藏書者對囤積書籍的沉迷,藉此譏諷在現代世界幾乎不可能維持心靈的平衡。早於2000 年,洪京澤憑著對於創造另一派形態優美的庸俗藝術的一貫執著,已發展了《放克交響樂》系列。「放克交響樂」一詞由洪京澤自創,把「放克」和「交響樂」兩個字結合而成。這系列畫作中,苦心營造的乾淨俐落的圖案,連鎖拼湊成迷幻的裝飾;有如樂章一般有系統的平面圖形和顏色好像由畫布延伸出來,幻化成趣味盎然的立體形狀和顏色,令人陷於迷離境界之中。我們的知覺反射喚起一份親切感,一種充滿強烈潮流文化和音樂感的觸動,與音樂電視簡直是如出一轍。洪京澤的《顱骨》( 圖5) 和《安迪.渥荷》( 圖6),兩者的主體都被無數的小圓圈重重包圍;小圓圈鋪張成更大更富裝飾性式構圖,有如霓虹燈泡,甚至液晶顯示屏幕或發光二極管屏幕的色彩鮮明的映像點。好像聖殿一般緊密接合的圖像發出眩目的光芒,將庸俗藝術的俗艷直刺我們的眼中,令人目瞪口呆。這些近似潮流海報的圖案有著萬花筒的結構,仿傚幻覺藝術的迷幻圖形。洪京澤也會通過幻覺藝術,透露在迷幻意識狀態下並列的政治、社會和心靈情感主題。
綜觀洪京澤的部作品,他成功地探究生與死、設計與繪畫之間遼闊的對立。由他的早期傑作《鉛筆1》可見他的畫作源於自身經驗,亦善於以對顏色理論和視覺運作的豐富知識去喚起更大的共鳴,同時改變現代作風之中崇尚群眾文化的情感。洪京澤以風趣的藝術語言撕開平凡物件枯燥乏味的一面,揭示潛藏在陳腐之中的美態,創造扣人心弦、自我推進的壯麗華美的圖像、既代表文化,又孕育文化。洪京澤試圖將自己繪畫生涯的沮喪挫折情緒的來源,等同他對現狀和實用主義不能自拔的執著。他致力解放社會,希望扭轉大眾傳播媒介和都市流行文化經年累月養成的人性陋習。洪京澤以毫無偏見的歷史學家的眼光去繪畫,正如他所說:「我想把我們這個時代的赤裸裸的實況,無論是宗教,甚至色情的題材,毫不修飾地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