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專文
「米斯尼亞迪的作品中,除了對男性胴體的迷思外,亦潛藏著面對威脅的恐懼與不安。他的作品忠實的記錄了一場場與驅體的衝突──一個個概念、語言、幻想、深不可測的軀體互相對恃與迴避的過程。他透過畫作展現的正是在這對恃狀態邊緣與空隙開始的進程。」
賽古納灣.穆罕默德 (印尼詩人與文學家)
米斯尼亞迪被國際推崇為當代東南亞藝術家的代表。出生於峇里島,定居於印尼日惹的他,運用充滿諷刺意味的視覺比喻、傷感的描述去詳細解釋現時社會、政治中的無常變化。他的作品多以肌肉發達、膚色黝黑的形體為主,讓人聯想到漫畫、電玩等當代視覺文化對他的影響。米斯尼亞迪一系列豐富而露骨的作品帶來了直接視覺衝擊,滿足現時以消費主義為先、融入媒體生活的觀眾。然而,若以批判角度審視作品,則會揭示出層層深刻的訊息。
2000年的作品《來自班圖爾的男人》系列是米斯尼亞迪藝術事業發展的過渡期創作。藝術家明確意識到新舊交替:千禧年的過渡、社會政治規律更替、現代印尼城區景致的變遷等,都觸發他的創作靈感。米斯尼亞迪較早期的作品均帶有強烈的社會、政治意識,並以描述1998年蘇哈托總理政權倒台為主。這個政治危機令整個印尼社會陷入瀕臨分裂的狀態達四年之久。這段期間,米斯尼亞迪創作了一系列具強烈思想批判意味的班圖爾系列,更讓他成為東南亞藝術圈裡其中一位時事評論員。至2000年,深切意識到印尼掙扎的米斯尼亞廸以畫作記錄當時社會上各階層面對的壓力、不安與失望,刻劃出在崩潰邊緣的國家中僅存的黯然幽默。
觀者可以透過這件三聯幅《來自班圖爾的男人》(Lot 56)看到至今仍經常出現在米斯尼亞廸作品的標準角色──軍人、拳擊手以及身材曼妙的暴發戶美人。通過這三個樣板,米斯尼亞廸包含了印尼社會的精萃;他以敏銳、辛辣的目光,仔細觀察野心、俗氣、游手好閒者那種在新世代裡,強調成功反而成為一種弱點,一次又一次在他的作品中被加以放大成超越生命的偽漫畫人物,讓觀者在譏笑的同時,卻又心生憐憫。
賽古納灣.穆罕默德對《來自班圖爾的男人》亦有以下的評價:「畫中那個穿軍褲、軍靴的男人明顯是個無人性的傢伙,他手中的掃帚(而非手槍)卻成為了一個表達矛盾的工具。在印尼,menyapu bersih (源於sapu 或 broom字)除了是家庭主婦的打掃時用的掃帚,也有「殲滅」的意思。在這個語意的曖昧之間,畫家結合可怕的訊息和幽默的氣氛,將暴力約束在含蓄的玩笑中。」
這種潛在的暴力亦在第三屏畫面的拳手身上反映。他的拳套隨意的擱在頸上,雖然他正在休息,卻面露兇相。在同系列另一幅作品中,這個拳手一面向沙包揮拳,一面宣稱「一直以來,我都把贏了比賽得來的部份獎金花在拳套上」。這句沒有前文後理的陳述初看來或有點奇怪,但其實是加強了米斯尼亞廸對拳手這個被迫靠勞力和暴力維生的無產階級的描寫。這種將酬勞花費在謀生工具的無奈,令拳手陷於惡劣的循環中,任由他的社會地位擺佈。
如果軍人和拳手象徵薄弱的暴力和野心,中間那位身穿暴露紅色短裙、佩帶珍珠首飾的性感女人則代表印尼社會的表象:她那虛偽的外表、膚淺價值觀、對金錢的極度渴求,一方面令觀者對她十分反感。但另一方面,她卻是維繫這個破碎社會,讓印尼繼續邁步向前的唯一力量。在這個混亂的國家裡,保持華麗形象和佔便宜兩者,比起其他個人的不滿怨恨來得更為重要,所以,這個庸俗的角色成為《來自班圖爾的男人》的中心價值。
透過這嚴厲苛刻的社會批判,米斯尼亞廸將自己提升到印尼歷史的觀察者和敍述者的位置。他的作品則繼續充滿樂觀的信息:如果你能自嘲,也能在這可怕的時代環境中堅持地走下去,未來仍舊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