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誕生之前

金．麥爾遜1972 年生於韓國，早年曾於紐約、巴黎和首爾工作生活，現定居於香港。他於1995 年獲得明尼阿波利斯藝術與設計學院藝術學士學位，1997 年獲得賓夕凡尼亞美術學院藝術碩士學位。麥爾遜在具像繪畫的復興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此獲邀参加一系列重要展覽，其中包括倫敦薩奇畫廊主辦的「繪畫的勝利」和弗拉季米爾．洛菲德策展的「色彩與吶喊」。麥爾遜從大眾媒體摘取圖像，然後通過扭曲、換色、拉伸、收縮等手法，轉化成獨特的繪畫語言，作品延續了抽象藝術的傳統。

在過去幾年間，我們已經進入了後互聯網文化的新時代。今天，互聯網的複製和傳播機制已經成為藝術創作、流傳和接收的途徑，與當代藝術的既有傳統渠道平分秋色。當下這個歷史進程造就了不少創造性的對話，而數碼複製技術與繪畫的碰撞就是其中之一；作為一種工作室藝術實踐，繪畫已經突破「繪」和「畫」的字面意義，新器材和圖像技術的引進，令繪畫在媒介和方法上出現多元化的新發展，為未來開拓更多的可能性，激發新的思維。

麥爾遜的創作以工作室繪畫為主，他為我們提供了一扇另類的窗口去了解當下繪畫文化的演進歷程。需要指出的是，藝術家基本上還是跟從傳統的工作室流程運作，首先創作畫稿，勾勒構圖，然後在平放的畫面處理肌理層次，最後將作品豎立起來，增添細節，並作最後的潤飾。但在上述每個環節之中，日常圖像傳播背後的技術手段都發揮了重要作用。藝術家通過網上搜尋在線圖像檔案，發掘圖像素材，再混入其他元素拼湊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作品。和大部分借助數碼圖像進行繪畫創作的藝術家不同，麥爾遜的圖像選擇過程並不是隨機的，對圖像的網絡屬性也不是特別考究。對他來說，圖像選擇始終是一件非常純粹的事情，素材是否入畫完全取决於藝術家的判斷，與傳統畫家不無兩樣。他選擇具有發揮空間的圖像，然後圍繞這些圖像建立起充滿張力的視覺現實。

麥爾遜的藝術實踐，並不是將圖像素材簡單地轉譯為繪畫的線性過程， 而是一個不斷演化而且充滿玩味的過程。隨著創作的推進，作品的構圖往往經歷翻天覆地的轉變；他經常將作品中的各個部分重畫或重新編排，故此作品的最終面貌往往和初稿完全不同。藝術家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在他來說，無論是在實踐層面還是在觀念層面，作品是由數以十計的「圖層」組合而成。「圖層」這個詞彙很易令人聯想起Photoshop 或其他製圖軟件。事實上，麥爾遜很早就開始積極試驗這種圖像技術的可能性，在21 世紀初已借助Photoshop 軟件進行了大量創作。2005 年之後，麥爾遜放棄使用各種圖像處理軟件的內建特效，開始嘗試以人手方式製作各種特效；其中一種主要方法是先將畫稿打印出來，將打印的圖像置於掃描器上，在掃描的同時移動或旋轉圖像，以製造類似掃描故障的效果。這是依靠行動產生出來的特效，而不是利用數碼模擬技術。在是次拍賣的里程碑作品《死亡誕生之前》（Lot 15），各種都市元素被搗碎混和，乍看起來毫無秩序，但倘若人眼能像機器般審視畫面，也許就能解開糾結的邊界和線條，令景象浮現出來，儘管永遠無法還原本來的面目。這是一種抽象的形式，是數碼攝影和手工繪畫對碰的結果，帶來一種全新的圖像，與原來的素材截然不同。

在今天，有關繪畫的批判性討論的迫切話題，已經逐漸轉移到數碼科技的領域，包括其在作品構圖和流通方面的影響。麥爾遜為繪畫的存在辯護，向我們揭示繪畫在構圖和媒材方面的價值，使我們明白繪畫並不是被提煉出來的一組符號和策略，而在當下的理論語境中符號和策略恰恰被視為繪畫的本質。通過堅持或保留某些工作室藝術創作的傳統—更不用說選擇繪畫創作母題的具體標準—藝術家能够將繪畫的社會屬性融入繪畫媒介的觀念進化中，證明繪畫作為一個藝術門類的意義不僅僅在於對色彩、線條、肌理和材料的使用，也在於塑造這些藝術原則的影響，並圍繞它們展開討論。毫無疑問的是：我們必須尊重繪畫的社會性，繪畫才能在當下關於媒介和圖像的思考中發揮作用。

本文根據岳鴻飛的文章《屏幕的重疊與畫布的層次：繪畫的社會性和繪圖軟件時代的圖像建構》修訂而成。